台上左边说相声者为薄凯文

凯乐汇“全家福”

古往今来，来南方说相声的都得先掂量掂量。连郭德纲早年南下开专场，都曾戏言：“相声一过长江就得死。”

但薄凯文和他的凯乐汇相声公社却想证明，这种真实而鲜活的传统曲艺在杭州也照样能活得痛快。

“在天津讲相声，得长得怪；在杭州讲相声，得长得帅。你看看，在这点上我是不是占了挺大优势？”

薄凯文话锋一转，“不许笑，正经点。其实，比的还是上下两片嘴皮子呀。所以，相声真正的魅力，一定是在现场。”

1/ 对着台下三四个人依然要演得隆重。

日暮时分,城北的老开心茶馆亮起了灯火。方台上的布已铺就，折扇、醒木、白手绢一件不落。

凯乐汇相声公社的演员们正在后台做准备，换长褂，对本子，再琢磨琢磨包袱。班主薄凯文吃下一个煮鸡蛋垫了垫肚子，给演员们进行最后的预演把关。“语言节奏上的一丁点变化，就会影响一个包袱的现场效果。整场演出我都一直在后台守着，如果其他演员出现意外或无法到位，我就得临时顶上。”

公社成立四年了，现在固定的演出班子有19个人。元老们清一色80后，而陆续进社的新人大多是90后。其中不少人像薄凯文一样，上大学来到南方，毕业后就此落根，又因为相声聚集在此。

一开始，凯乐汇就把目标对准了年轻人，主打与时俱进、有时代感的“潮”相声。“老中医”、“老司机”、“厉害了word哥”，这些网络流行词汇频频出现在他们的段子中。同时也反传统之道，把社会热点加到内容中去，比如吐槽三星Note7爆炸事件，比如调侃美国总统大选。

每周四晚上，是公社雷打不动的联排时间。这一天，全体成员基本都会出现。他们会把接下来两天要演的节目拿出来一一亮相，请假未到的就提前录好音频。到了周五傍晚，大家会聚在一起听活评活。同时，所有演员每周起码一次回课。薄凯文亲自把关每一个作品，好的留下，不够好的打回重来。

现在的节奏是每周表演两个晚上，星期五在城北的老开心茶馆，星期六则在城西立元大厦的沃创咖啡。一场两个半小时，一个段子25分钟左右，一个晚上下来要讲五段。从相声老艺人那里传下来的有600多段，经过后期加工如今能拿出来说的大概有200段。这意味着每人至少要熟练掌握30个段子，否则连基本要求都达不到。

“半年之内，同一个场地同一个节目不能上第二次。节目内容演员各自负责，公社有明确的奖惩机制来激励他们多出新节目。”现在，凯乐汇相声演员的艺术风格开始差异化发展。“比如，我‘新’、田伟‘怪’、克超‘传统’、大帅‘贱萌’，大家都分化开了。”

从开演第一场到现在，凯乐汇经历过台上演员比台下观众多的时期，对着台下三四个人却依然演得隆重。而如今，每场至少有十多个人来捧场，4月-10月旺季的上座率往最高能达到八九成，坐满时有近百号人。

2/相声这一行，始于艺术，终于人品。

笑海相声会馆是杭州第一家正宗的相声园子，而薄凯文是当年的元老之一。

“当时在杭州讲相声就是平地抠饼，一层一层地往上叠。”薄凯文说，那时完全是模仿阶段，演出本子基本都是传统作品。“看网上的一些经典段子自己攒，或者直接借用别人的好作品。”

薄凯文的创作高潮期就在那个时候。2012年短短几个月里，他写了20多个新节目。那个阶段，也是笑海成立两年以来的巅峰期，150个人的场地，每场演出的上座率可以达到80%左右。

后来离开笑海自立门户，很多人对薄凯文和凯乐汇相声公社的未来充满质疑。“大家都认为在一个接受度这么受限的曲艺圈子里，继笑海之后做好第二个不容易。”薄凯文的观点是，一种艺术形式在刚刚起步时是最难的，而第二个则可以根据前车之鉴进行修正。最重要的是，他不忍心看到相声这种民粹在江浙慢慢消亡。

在笑海期间，薄凯文拜师相声名家曹业海先生，师爷则是“南张北侯”里的相声大师张永熙先生。“相声拜师讲究规矩，只有正式摆知才算被承认，有了引保代才算真正进入家谱。而且，相声门里，师徒如父子，平时三节两寿记心头。”

相比传道授业解惑，相声拜师一方面是接受行业约束，另一方面是为了指点迷津。“我师父远在安徽滁州，遇到瓶颈或困惑了，我就打电话向他请教。他一句点破，我便豁然开朗了。师父终究是师父，你看郭德纲多厉害，任何一句话到他嘴里都是一个包袱。”

说起郭德纲的师徒恩怨，凯文也自有看法。“他一直在用旧枷锁来控制徒弟，这是何云伟离开德云社的原因。眼下，信息渠道通透发达，徒弟不一定只能跟师父学艺，而师父的主要职责在于规整。至于曹云金，这就是雇佣关系的矛盾了。中国人最不擅长的事，就是把情和理掰开，于情你是我的师父，于理你是我的老板，搅在一块就说不清了。但是，拜师是糟粕吗？这跟旧恶习不一样，不拜师瞎胡来，就是忘本。相声这一行，始于艺术，终于人品。”

如今凯乐汇有10个学员，不收费，不办宴，薄凯文手把手地教。他的方法是，教学相长，先用再补。“等到他们口齿干净利落了，舞台感也到位了，就可以拿些基础作品上台表演了。一般成年学员，基本功学个两三个月就能登台了。”老带新上场之前，薄凯文总会请观众们多担待担待。

“没有一门艺术是廉价的，光靠临场一哆嗦的花拳绣腿是留不住观众的。一个段子有15个地方观众笑了，这不叫本事；一个段子说20遍，回回到这15个地方观众都笑，这才叫本事。”

3/杭州相声没有根基，但不能没有未来。

“杭州的相声市场一直没有被真正撬动过。”薄凯文说起一个怪相，“杭州是德云社的死穴，却是青曲社的大票仓。2008年，郭德纲第一次来杭州，整个广厦体育馆只有三成的上座率，而且大多还是赠票；去年，他儿子郭麒麟带着几个师兄弟来，杭州剧院里隔三个空座坐一个人；今年的岳云鹏专场好一些，卖了差不多七成，但外场都没有卖掉。但每次青曲社的苗阜、王声一来，就卖得满满当当的，200元的门票被黄牛炒到500元。”

薄凯文发现，江浙一带的观众喜欢听新段子，对重复的节目不感兴趣。“现在观众的欣赏品味已经渐渐形成了一种精英意识，不怕价格高，就怕质量劣，已经过了几个笑话就被逗乐的欣赏阶段。”

凯乐汇现在的表演原则是，不讲臭段子，不要荤包袱，有事先说事，有理先讲理。薄凯文打了个比方，三俗是红烧肉，而相声艺术是雪菜肉丝面。红烧肉是解馋用的，不宜多吃。久而久之，再尝到雪菜肉丝面就觉得寡淡，不一定下得去口。

为了引导更多杭州人听相声，凯乐汇前元老杨云伟曾在凯乐汇的舞台上自创了一种“杭州白话”。透过现代看历史，由现在的地名带出杭州以前的老故事。整个段子用杭州话来完成，讲法上却是运用单口相声的结构和技巧。

杨云伟离开公社之后，薄凯文的搭档振董又推出了一档单口新节目《乐说杭州》。不同于杭州评话，而更倾向于百家讲坛和海派清口。上一场说沙孟海故居，下一场说司徒雷登在杭州。杭州的历史这么厚重，能讲的东西太多了。

“相声的精髓可以延伸在更多的艺术形式上。”薄凯文提到了相声剧，把几个段子串成一个大故事，再加入各种相声技巧，然后重新切分，创作出一个全新的舞台剧。“相声剧我们已经筹备四年了，中间一度搁浅。不过现在已经一切就绪，准备明年年中搬上舞台。”

薄凯文还在进行系列剧的创作和试水，计划每年推出一部作品。“明年的主题是婚恋，暂名为《王子相亲剧》。接下来，可能是职场、养老。”

同时，凯乐汇团队还是自媒体平台“创业好莱坞”（现更名为“创业盲探”）的内容生产者，创作核心还是逃不开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相声结构。通过这些尝试，薄凯文发现凯乐汇的自身能力和影响力已经可以独立运营一个日更的自媒体了，所以眼下正在酝酿一档脱口秀节目。

“杭州相声是没有根基的，但是不能没有未来。”去年，凯乐汇正式开设了少儿潮相声培训班，目前已经完成了第三季的招生。“现在我们有20多个小学员。每周上两节课，主要教他们快板和相声。除了可以登上凯乐汇的舞台，每年还有特设的少儿潮相声专场。最近的浙江省少儿主持人大赛，不少好苗子都是相声班出来的小学员。”

在整个长三角地区，凯文特别佩服和羡慕上海的品欢相声会馆。“金岩、李国靖在白玉兰剧场演，一开卖就告罄，而且都是280元、380元这样的中高等票价。上海观众也极其包容，重复的段子，同样的包袱，他们一样买账。当然，这也是相声演员的艺术水准到达一定阶段的表现。”

不靠新段子来刺激观众，而是用艺术性去引导市场，并逐步将相声的精髓传递给观众。凯文说，这才是相声行业“人保活，活保人”的造诣。